日前，海外医学顶刊《》发表的一项筹商，激励了医学界的无为包涵。这项筹商旨在通过临床查验J9体育网，评估中药制剂中风醒脑液对急性脑出血患者的疗效和安全性。这项查验的终结透露，与安危剂组比拟，没发现中风醒脑液能改善中重度脑出血患者的活命率、生活质地等。

这是《柳叶刀》创刊两百多年以来，初度发表中药双盲对照查验。筹商共纳入1600多位患者，波及中国26家病院。全好意思中医药学会会长田海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看完这项筹商，内心休戚各半。“喜”的是，这项筹商的样本量较大，能发表在海外顶刊上；“忧”的是，这项筹商的终结是否正确，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中风醒脑液是一种中药制剂，由国医行家、成齐中医药大学附属病院主任医师陈绍宏研制。该筹商由复旦大学类脑智能科学与技能筹商院特聘筹商员宋莉莉与克雷格·安德森团队，以及广东省中病院副院长郭建文团队共同完成。克雷格·安德森是有名临床神经科学家、世界卒中组织副主席。

11月16日，《中国新闻周刊》致电成齐中医药大学附属病院，责任主谈主员默示，咫尺有需要的话，病院仍可开出中风醒脑液。11月22日，克雷格·安德森在接纳《中国新闻周刊》视频采访中谈到，筹商挑升选择中重度的脑出血患者当作受试者，因为初步数据标明，这种中药可能通过扼制脑部炎症起作用。而大面积脑出血患者的炎症反应更强。“天然，咫尺回头看，也可能药物对小出血患者更有用，但咱们其时并不知谈。”他说。

中药制剂中风醒脑液。图/四川省中医病院网站

与安危剂效果无显著各异

据“广东省中病院”微信公众号音尘，11月13日，广东省中病院召开中医药休养脑出血临床筹商遵守发布会。郭建文在发布会上提到，筹商领受相宜海外范例的临床筹商，用多中心、立时、安危剂双盲对照规画，针对脑出血这一危及东谈主类生命的紧要疾病开展筹商，为传统医学走向海外首创了范例，下一步将进行新药开拓筹商，确证该药物的疗效，让更多的脑出血患者用上中医药，取得更多活命和康复的但愿。

该筹商受广东省要点范畴研发运筹帷幄岭南中医药当代化神态资助，是中药治脑出血的最大范围筹商。筹商已在ClinicalTrials.gov注册，该网站是现时最具海外影响力的临床查验注册机构之一。《中国新闻周刊》查询该网站发现，该临床查验的“简要详尽”一栏写谈，该筹商旨在细目中医在更大样本的中重度脑出血患者中的有用性和安全性，并为中医临床脑出血治理指南提供凭证。

这项筹商到底发现了什么？筹商透露，2021年11月—2023年12月，筹商东谈主员从国内12个省份26家病院的9000例患者中，筛选出1648例中度至重度的急性脑出血患者，年级范围为大于18岁。最终，1641名急性脑出血患者，依照病情、性别、年级等，被立期间派到查验组和安危剂组，接纳为期28天的休养。这26家病院，齐属于三级脑卒中病院。患者齐在发病的48小时内得到了救治，且出现中度至重度的神经功能损害。患者的平均年级为67.1岁，30.3％的患者接纳过颅内减压手术。

该筹商中，患者平均在发病20小时后，运转服用中药口服液或安危剂。安危剂的外不雅、气息、口感等方面与中风醒脑液基本一致。最终，75.7％的患者完成了80％的疗程，60.6％的患者在28天内用收场药物。

筹商团队要点不雅察，患者接纳休养90天后的推崇。筹商解泄气现，两组患者接纳休养90天后，莫得显耀各异。对不同血肿量患者的药效分析中，血肿较大的患者有获益趋势。但由于样本量小，筹商者以为这一发现尚无定论，需要在异日的查验中加以考证。

此外，该查验还考证了这款中药的安全性。终结透露，用药休养后的90天随访期间，两组患者的不良事件和严重不良事件发生率，莫得显耀各异。不外，查验组的泻肚发生率是安危剂组的近两倍。对此，筹商东谈主员以为，这诠释药物含有活性要素，并在一定进度上相沿“传统中药的主要作用是改善肠谈微生物群，并扶植胃肠谈激素”的假说。

前述筹商发表的同期，《柳叶刀》同步刊登了一篇驳斥，作家是四川大学华西病院神经内科副教化吴念念缈。该驳斥著述提到，该临床查验中，中风醒脑液被紧闭出30种化学要素。这些要素间可能存在药代能源学或药效学的协同作用，将使查验终结的解读变得复杂。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病院岭南肿瘤筹商所长处林丽珠对《中国新闻周刊》默示，天然查验终结透露是阴性，但在她看来，临床上这一药物可能是有用果的。这项筹商会让各人以为，大部分中药的临床查验终结，可能是无效的。

田海河的团队遥远包涵中药范畴的临床查验筹商，他谈到了这项查验的规画问题。田海河例如，比如筹商中纳入的参与者年级跨渡过大、疗效评估期间是否合适、评价范例是否不错反应有意念念的功能改善等，这些齐可能影响查验终结。“这项筹商的查验规画以及论断的准确性，还有待进一步评估。”他说。

甘肃省中病院中药房责任主谈主员正在调配中药。图/中新

对于这项查验规画激励的一些酌量，克雷格·安德森谈谈，要是有契机重新规画筹商，筹商东谈主员可能只纳入65岁以上的患者，而不是≥18岁的患者。

当作院内制剂应用20余年

中风醒脑液在临床已应用有20余年，主要要素为红参、三七、川芎、大黄，这些药材被以为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这款药属于成齐中医药大学附属病院的院内制剂，也便是说，是医疗机构根据本单元临床需要经批准而配制、私用的固定处方制剂，仅能在本单元或医疗机构间调剂使用。

成齐中医药大学官网发布的著述先容，该药物用于急性脑出血、急性脑梗死患者，饭后口服或鼻饲给药。脑出血患者一次25毫升，一日4次；脑梗患者一次20毫升，一日4次。

据公开辛苦，中风醒脑液的研发者陈绍宏已从医50余年。2006年，他被省东谈主民政府评为“四川省首届十大名中医”，2017年被东谈主力资源社会保险部、原国度卫计委、国度中医药局评为首届“宇宙名中医”，2022年7月，被评为宇宙第四届国医行家。

这一复方制剂的雏形可追思至1986年。据报谈，其时，陈绍宏在接诊一位昏倒的急性脑出血患者时，开出一张11味药材的处方，经过一个月休养后，患者调整。基于这一处方，1988年，中风醒脑液的课题筹商沉静立项，并得到原国度科委、国度天然科学基金的资助。随后的10年间，处方由最初的11味减到7味再到4味。据成齐中医药大学附属病院牵头的一项临床筹商数据，从1988年运转的10年期间里，临床筹商终结标明，仅应用中风醒脑口服液，休养中、重型急性脑出血患者125例，总有用率为82.40％。神态验收时，行家组以为，该筹商“达到国内同类筹商率先水平”。

2011年，成齐中医药大学附属病院另一项对于中风醒脑液休养急性脑出血的临床筹商数据公布。这项筹商中，2005年11月—2009年10月，共213名病例被纳入，最终对查验组和对照组患者按性别、年级、出血量、病情进度、伴发病等因素，进行比较分析。该筹商的疗效评定，以不雅察用药后28天为限。解泄气现，查验组的疗效优于对照组。

据《中国医药报》报谈，陈绍宏团队制定的出血性中风诊疗决议，2009年由国度中医药治理局组织在宇宙33家单元考证，终结透露，能显著镌汰脑出血患者的病死率和致残率。对于中风醒脑液休养急性脑出血机理，前述两项筹商均提到，动物实验中，中风醒脑液能显著镌汰颅内高压、收缩脑水肿、促进血肿接纳，以及成心于脑出血损害后脑血流供应、加快组织诞生。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病院药剂科驾御药师王哲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事实上，咫尺临床上尚无休养急性脑出血的殊效药物。急性脑出血主要的休养方法包括血压和颅内压的治理、癫痫发作的休养，以及关连并发症的防护与处理。

宋莉莉与克雷格·安德森团队是国内专攻脑出血和脑梗死临床筹商的顶尖团队。宋莉莉近期在采访中谈谈，通盘脑出血的筹商范畴，除了其团队2023年的一个已发表的神态，于今还没找到任何被考证的、有用的脑出血休养方法，包括药物和手术。

据《中国脑出血诊治指南（2019）》（以下简称《指南》），脑出血的发病率为（12—15）/10万东谈主年，国内脑出血的比例更高，占脑卒中的18.8％—47.6％。脑出血发病不吉，仅有约20％的患者，在6个月后冒失收复生活自明智力。《指南》指出，脑出血的休养以内科休养为主。要是病情危重，符捏术要求，可进行外科休养。

《指南》的药物休养方面，除了止血药物，还提到了中药制剂。“有中药制剂用于脑出血休养的临床筹商与分析，但因筹商质地及筹商样本的局限性，尚需进行高质地、大样本的立时对照查验赐与进一步阐发。”《指南》写谈。

北京大学第一病院主任医师孙永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中药制剂并不是临床上休养急性脑出血的中枢用药。对于情况严重的脑出血患者，需进行外科手术排除血肿，要是出血量很大，不足时手术，病东谈主会濒临死字风险。他进一步补充，激励患者脑出血的原因好多，最常见的是高血压激励血管冲破，导致脑出血，这类患者着手要降压。此外，一些患者也会因为出血变成血肿压迫脑组织，出现水肿，因此收缩水肿也很进击。

中风醒脑液是临床应用较永劫间的院内制剂。2022年7月，四川省中医药治理局发文称，中风醒脑液休养急性脑血管病患者，疗效折服，现已在全省调剂使用。张麟是一家三甲病院药剂科的副主任药师。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院内制剂是市集药物的一种补充。一种药物想在市集上平时销售使用，需要按平时新药上市禀报过程，这对病院而言并不实践。院内制剂要是确有用果，经常通过转让的样子，将专利等通盘权转让给药品企业，竣事更大范围的销售。但实在通过这种样子成为上市药品的情况很少。

频年来，关连战略对于院内制剂的监管日趋严格。林丽珠默示，咫尺对院内制剂的要求卡得很严格，比如，院内制剂的药物要素含量不可逾越《中国药典》中的端正。因为《中国药典》端正的剂量齐很低，这种限制也会影响中药制剂的药效。

前述《柳叶刀》驳斥著述指出，由于中药的生物学复杂性，一项查验的终结，不一定能代表其他中风患者使用同类中药的终结。三军中医药筹商所长处、自若军总病院肝病医学部学术主任肖小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先前的临床筹商标明，原方在临床上应该是有一定疗效的。但在这项临床筹商中，中风醒脑液的剂型是口服液，这会导致药物的有用要素含量比原方低好多，使疗效大打扣头。经常，中药大复方需要通过调减药味数目和用量，才能制成口服液。如平直以汤剂形貌，通过口服、鼻饲或灌肠等样子给药，则载药量多，药效要素丰富，会产生更好的药效作用。

在肖小河看来，该筹商包涵急性脑出血后症状严重者，这类患者一般病情危险，预后较差。中风醒脑液用作急性脑出血的休养效果有限，这一药物更多的上风是用于镌汰高危东谈主群的发病风险和致残率，以及减少下次再发作的概率。

中药疗效该若何评价？

“咫尺对中药药效的评估，咫尺大批领受的是大型立时对照查验（RCT）的方法。”林丽珠默示。不外，中药是否应依照海外认同的RCT方法考证药效，一直以来是业内热议的焦点。本年10月，肖小河等发表在《中国中药杂志》的一篇筹商提到，早在1996 年，好意思国国立卫生筹商院曾指出，“RCT并不是唯独的评估方法,是否可当作补充和替代医学评价的金范例值得商榷”。补充和替代医学，包括中医等休养办法。

多名中医药范畴行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通过RCT考证药效，是中药走向海外的必经之路。“在这个过程中，会有许多药物被淘汰，但也会有更多有用的药物得以保留。”王哲说。

前述发表在《中国中药杂志》的筹商提到，咫尺，国内中医药临床疗效评价神态赶快增长，部分中药复方及针刺休养的疗效通过高水平RCT得到了阐发，如麻杏石甘汤与银翘散加减改善甲型流感发烧、通心络改善患者的临床结局等，关连筹商先后发表在《好意思国医学会杂志》等海外顶级医学期刊。

“作念临床查验，无法幸免阴性终结。”林丽珠默示，此次《柳叶刀》发布的临床查验终结之是以激励争议，其背后反应出的主要问题是：以西医的范例来估量中药的疗效，在现存要求下异常穷困，因为咫尺还没找到有用的中药疗效评价办法。

在田海河看来，中药有其自身的发展限定，已在东谈主群中应用上千年，好多有用方剂在竟然的临床查验中被阐发有用，但为安在套用循证医学的筹商以后，就出现阴性终结？这里无法侧观点一个问题是：西方的循证医学筹商是否不错悉数照搬套用在中医筹商上？他例如，相较循证医学设定的方针，中医临床休养中波及的可变因素较多，比如出血量几许、出血的部位在何处、中药剂型、年级中位数、病东谈主体质等。要是把这些方针再细化些，相通的一款中药，有可能得出悉数不一样的论断。

前述《中国中药杂志》筹商提到，在药物的有用性评价方面，以RCT为代表的范例化查验，对于疗效作用“浅显、平直、明快”的化学药来说，适配性和适用性无谓置疑。然则，中药的药效物资基础具有多要素、低浓度且复杂易变等特质，其疗效作用经常是通过多要素、多靶点、多通路的复杂聚积，对东谈主体进行整合调控而竣事的，这对旧例 RCT查验不雅察及疗效评价来说，是紧要挑战。

陈嘉是又名长年从事药学筹商的资深行家。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举座而言，咫尺通过RCT考证药效的中药，数目并不算多。因为RCT沉静定量，中医休养沉静定性，这两者很难竣事齐备和会。在他看来，咫尺中医药濒临的一个主要问题是，散布的临床涵养和患者个东谈主主不雅感受，很难滚动成批量的客不雅临床数据。他例如，中医休养中，患者的生活质地、主不雅竟然感受等非定量方针，以及医师不雅察到患者的气色、舌象、脉象等情况，齐很难量化。

张麟分析，评价中药药效需要排斥搀杂因素，这是咫尺一些中医药学者选择RCT的原因。不外，由于RCT自己有好多限定要求，外推至通盘东谈主群时未免会存在“失真”的问题。

若何找到更顺应中药疗效评价范例的办法，一直是医学界未处理的问题。在林丽珠看来，RCT并不是最合适的中药药效评估办法。因为这种临床查验，很难找准中药阐述作用的精确休养切入点，以及疗效的客不雅评价范例。

本年7月，国度中医药治理局发布了《中医病证会诊与疗效评价范例制纠正通则》中医药行业范例。在“疗效评价”一栏，该文献端正，通过哄骗相宜中医药特质的疗效评价体系，评价中医药休养疾病的效果，包括症状或体征的隐藏率/适度率、患者汇报结局、具有普适性的活命质地或生活智力等量表，以及关连方针的改善情况。

林丽珠默示，咫尺各人还在探索。在这方面，不错琢磨是否能参考一些慢性病休养药物的疗效评价范例。她默示，以中医休养肿瘤的疗效评价范例为例，咫尺筹商中药休养肿瘤患者的活命质地，主要通过量表测试、生活质地评估等这么的软方针，来评估中药的药效。

（文中张麟、陈嘉为假名）

记者：牛荷(niuhe@chinanews.com.cn)

剪辑：杜玮